还没等邹晓晶想好,实习时间已经结束了。1996年5月中旬,邹晓晶领了实习鉴定书,反复考虑之后,邹晓晶把身上还剩下的几百块钱都塞到冬子口袋里,坐公共汽车把冬子送到白菜街车站,告诉冬子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冬子好像发觉了什么,沉默着点点头,没说话,邹晓晶赶紧转身就走,就像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回到宿舍,邹晓晶收拾行李,再有两个小时就要登上回北京的特快列车了。这时候天色已晚,街上华灯初上,邹晓晶觉得脸上一阵阵地发烫,心神不安地走来走去。她似乎看见在昏暗的路灯下,冬子正在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爸爸抛弃了他,妈妈抛弃了他……想到这里,邹晓晶心里痛苦极了,她匆匆打车,直奔白菜街,在渐渐深重的夜色里,冬子还在沉默地等待着,邹晓晶一把把孩子揽在怀里,禁不住泪如雨下,她终于没有等到巨大的后悔侵袭之后,才知道未完成的心愿是一生中最大的一份礼物。
带着冬子回到北京,邹晓晶过了整整三年的不堪回首的艰难生活。
为了安排冬子,邹晓晶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小的民房,让冬子一个人住又不放心,就用帘子把屋子隔成两半,自己睡在外间的木板床上。冬子以前受的刺激太多,经常在梦中惊叫起来,她就赶紧起来,握住冬子的手说“没事没事,姐姐在呢。”房租,再加上冬子的生活费用,邹晓晶在收发室帮忙之外,又找了一份打扫楼梯的勤工俭学工作,每个月多出300元钱的收入,可以勉强把生活维持下去,懂事的冬子极力地帮着姐姐做家务,也不问爸爸去哪里了。有时候邹晓晶主动提起来,冬子反而说:“我没有爸爸,就跟着姐姐过。”
有一次邹晓晶正在背诵外语单词的时候,没想到冬子也跟着背诵了起来,而且吐字清晰,字正腔圆,邹晓晶很惊讶。她故意把其中的几个单词背错了,冬子也跟着背错了,邹晓晶想也许这孩子并不是天生的痴呆,就有了让孩子学习的念头,她找来一些初中阶段的语文课本,没想到冬子竟然过目不忘,很快就能倒背如流。邹晓晶带着孩子到医院检查,医生说“这孩子智力发育比较奇怪,记忆力出奇地好,但逻辑能力很低。这样的人如果好好培养绝对是人才。”这让邹晓晶又惊又喜。
无论多么艰难,邹晓晶从来没有将自己收养了一个孤儿的事情告诉别人。她只是默默地承担着沉重的生活重担,照顾和培养着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就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她也没有耽误自己的功课。1998年11月,她以自己优秀的成绩,作为清华大学惟一的学生代表参加了北京第三代电子对撞机的国家重点实验,获得了同行的好评。而冬子在邹晓晶呕心沥血的培养下,也自学完了小学的所有功课。
四
1999年3月初,喜讯传来,由于邹晓晶在参加电子对撞机实验中的出色表现,美国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给邹晓晶提供了全额奖学金,让她赴美攻读博士研究生,但是在办理出国手续的时候,却出了麻烦。
1999年4月初,邹晓晶带着通知书和护照到美国驻华大使馆办理签证的时候,对方要求提供冬子与邹晓晶的直系亲属关系的公证,还要冬子在美国的经济担保。邹晓晶反复解释自己和冬子虽然不是直系亲属,但情况特殊,万难割舍。至于经济担保,自己的奖学金完全足够两个人的了。但签证官员不能同意。
1999年10月底,开学的时间已经过了,邹晓晶默默地放弃了留学的机会,在中关村找了份程序员的工作,每个月能拿到两千块钱。经济状况稍微改善之后,她又托人找关系让冬子进了一所学校,每天下班之后,邹晓晶做好饭,等着冬子放学回来,一如一个等待儿子的母亲,平静而祥和。
1999年12月底,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发现邹晓晶并未按时入学,感到很奇怪,就发函给清华大学,查询邹晓晶的情况,邹晓晶的导师欧阳教授本来以为邹晓晶已经到了美国,收到美国校方的函件后感到非常震惊,他四处打听邹晓晶的下落,在得知邹晓晶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反而在国内干了个程序员的时候,非常严厉地批评了邹晓晶一顿。在听了邹晓晶对事情前因后果的述说后,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不禁长叹了一声,你完全可以把孩子交给我和你师母啊。邹晓晶为难地说:“您那么大年纪了,我哪里忍心……”老教授说:“孩子,你没做错,这件事让我再想想办法。”
2000年2月份,在千禧年春节前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观察员戴维丝女士访问清华大学,在座谈会上,欧阳教授也应邀出席。在谈起中美留学生交流的时候,欧阳教授如实地解释了邹晓晶没能赴美的原因。
戴维丝女士听了惊讶万分,世界上竟有如此这般放弃留学的原因,她激动得一时无法自己。
2000年4月初,戴维丝女士寄来了亲笔签名的为冬子提供的经济担保书和一所华人中学的录取通知,扫清了冬子陪同赴美的一切障碍。邹晓晶给戴维丝女士写信表示极大的感谢,而戴维丝女士则在回信中恳切地说:“不是你要谢谢我,而是我要谢谢你,是你使我看到了一位中国知识女性的风度、尊严和一颗金子般的心灵,当你们抵达美国后,我乐意提供更多的帮助……”
2000年5月底,邹晓晶带着冬子,踏上了赴美留学之路。
(文/邢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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